我叫凉秋秋,是一名在读高中生。
从呱呱坠地到成为众人眼中被寄予厚望的“高三生”,我一直都是个无比平凡的人物,是那种扔进人群……不,不用扔,是那种就算走在只有三两行人的小道,都未必有人能注意到的人物。
但在今天,在我睁眼后的今天,一切都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奔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知道,对于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早睡从来都是一个妄想,可就算我前天晚上十二点半才睡,今天早上也不至于这样两眼昏花头重脚轻吧。我努力挣开眼前的一片朦胧,抬手摸向床头柜,试图寻找我的救命神器——那个四百多度的眼镜,却摸了个空。
不知挣扎了多久,我的视线终于清晰,但是眼前的画面让我恨不得躺回床上再醒一次,我的手居然就那样直直的穿过床头柜!没有一点伤口、没有丝毫感觉的穿了过去!
我的手不死心的再扑腾了几下,依旧毫无知觉,这时我才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我的身体变成了和灵魂差不多的“不明物体”。这种出现在各大灵异小说中的日常操作今天居然出现在了我身上,真是…万分荣幸啊…
我在原地浑身僵直了会,才缓过神来,用着如同机器人一般滞涩的动作,一动一停的低下了头,脑海里浮现着各种我会经历的可怕死法。
而当我终于看清床上的一切时,我彻底呆住了,因为床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没有,连床铺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以往每一个平常的早上一样。这一切的发展超出了我的认知,我的脑子乱成一片,像一锅不断搅动的浆糊。
“咯哒”一声开门声有如一只大手猛地把那锅浆糊倒掉,同时也把我的视线拉了过去。
对上门外那张脸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震惊了,这短短的十几分钟让我心力交瘁,我认命一般走到了“我”面前。没错,这个开门的人就是我,凉秋秋。
我张了张嘴,有无数疑问在嘴边涌动,最后却又无力的咽下,我不清楚这是因为我不知从何问起呢,还是我在……害怕什么。
凉秋秋看起来也并不打算回答我什么,只轻飘飘往前面看了一眼,就径直走向书桌,拿起书包后头也不回的上学去了。
她像是完全看不见我,可我知道她看得见,因为她刚才轻飘飘的一眼里盛着的嘲弄重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可笑呢?是因为我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住吗?还是她知道了些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
脑海里无数纷飞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往哪走,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我已经本能的迈开步子跟上了凉秋秋,这一次凉秋秋连眼神都欠奉,我只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她和妈妈告别,看她踏上上学的路,看她和隔壁王伯伯打招呼。
我就像在看一部身临其境的电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直到她遇上了我的“好朋友”——夏小小,一个总是叫嚷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却又以此让我为她做东做西的人。
不出我所料,夏小小又一次开启了每天必演节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想让我帮她忙,可我不能拒绝她,我也不敢拒绝她,因为我害怕她讨厌我,害怕她说我坏话,害怕她不找我玩,害怕我又回到一个人……
而今天这场戏的走向注定要和以往的不同了,因为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个预感,现在的凉秋秋不会像我一样懦弱可欺逆来顺受,这预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果然,凉秋秋只是淡淡的看了夏小小一眼,张口就是一句“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糊了夏小小一脸,这也确实是把夏小小给一脸糊懵了,她似乎没想到我居然会拒绝她,急急忙忙的把快要出口的“谢谢。”转成一个满含尴尬又努力镇定的微笑。
或许她自己也感受到了这番行为的欲盖弥彰,忙又说道:“啊…这样啊,那我自己来就好了,你有事就去忙吧,哈哈哈…”,夏小小看着凉秋秋的眼神逐渐充斥羞恼,像是在等着凉秋秋跟我一样好声好气的去哄她,可惜啊,对于现在的凉秋秋来说,她这番行为不亚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一系列你来我往似乎发生得很慢,又似乎一转眼就走了个全部,我在夏小小话音刚落时就着急忙慌的跑到她俩之间,想暗示凉秋秋不要乱说话,还没等我站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凉秋秋眼里的嘲弄都快化作实质戳在我的脸上了。
可那又能怎样呢?我现在是一个什么都摸不到的“不明物体”,她的目光戳不疼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想到今后又会是一个人,我苦涩一笑,不再去管凉秋秋会做什么,破罐子破摔的走向了操场,我迫切地想在有着茵茵夏草,暖暖阳光的地方好好晒一晒这满身阴凉。
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走了多久,我被一阵说话声唤回了神,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看,哦,原来是班上那两个最讨厌我的女生正手挽着手在草地上散步啊。
我无趣的牵了牵嘴角,仗着她们看不见我,大摇大摆的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可我还没来得及走远,就被她们接下来的对话钉在了原处。
“今天那个凉秋秋居然拒绝了夏小小,真是想不到啊,平时不是让往东就不敢往西的嘛?今天怎么了,被魂穿啦?”
“诶,你也别这样说人家,没准是她突然醒悟过来不想再被别人使唤来使唤去呢?”
“也是,她平时那样我真是看着就来气,谁还不是个人了,非得把自己活成附庸品,害得大家都不敢和她玩了,显得跟欺负她似的。”
“对啊,做不到的事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嘛,唯唯诺诺地应了,磕磕绊绊地做了,最后结果还不尽人意,害得我要重新找人帮忙……”
我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她们却越走越远,她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可这几句话就像春天的野草,微风一吹便瞬间长满了我的脑海,生生不息。
恍惚之间,我好像听到在我讨好夏小小时,背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也好像看到了其他同学拒绝我的讨好时,眼里的恨铁不成钢,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嘴角渐渐牵成一个充满苦涩的笑,我心想:是啊,我就是一个笑话,我……
还没等我自怨自艾完,一个声音就强行挤进我的耳朵:“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那个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无奈。
不用回头,这听了十几年的声音入耳的瞬间就能和声音的主人挂上勾,我低了低头,释然地叹了口气,问不出口的问题有了答案,过往的猜测全部成真。
我转过身来,在对方渐渐温软的目光里渐渐热了眼眶,我想我的眼眶一定蓄满了泪,不然眼前的凉秋秋怎么会那么朦胧呢?
我眨了眨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说:“你……是我。”这句话一出口,我感觉一直压在我心口的石头突然风化了,顷刻间全部化为了细沙随风飘远。
“我是你,却也不是你,我是真实的你,是你每每想说又不敢说、做又不敢做时想要冲破牢笼的勇气,”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伸出手,“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你再次认识的自己,你愿意与我和解吗?”
霎时间,我的视野变得更模糊了,这一次我清楚感觉到了我在流泪,因为在我握上凉秋秋手的那一刻,我的眼泪也一并滴落下来,像是下定决心要洗干净我以前所有的怯懦,洗干净心上的阴霾一样止都止不住。
恍惚间我发现刚刚不是我的泪模糊了她,而是她真的在一点点变淡;渐渐地,我感知不到我握着的那只手了,随之而去的还有我的感官,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等到我的感官重回身体时,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随即轻笑一声。这周遭可以说是变了也可以说是没变,因为我还坐在床上,手堪堪碰到我的眼镜。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它是不是梦,我已经分辨不清了,之后的生活虽重归平凡却也不是一成不变,我依旧是凉秋秋,却是那个与自己和解了的凉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