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和煦的阳光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小镇陋巷尽头的屋内,少年郎将几本泛黄的书籍和一套衣服,慢慢地包好收入行囊,这些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当少年走出屋子的时候,周遭已经被街坊邻居给团团围住了。一个老人走上前来,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道:“路上小心一点,你可是我们镇里的骄傲啊。”少年是他们这些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的——少年的双亲走得早,是吃他们的百家饭长大的。少年点点头,对着街坊邻居一一作揖道:“保重。”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了出来,在少年的肩头拍了拍:“你小子要是中了,可别忘了我妹子,老子已经认定你是我妹夫了……”高大青年还未说完话,便被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女拉到了一边。少女偷偷地瞥了一眼少年,发现少年朝着他微微一笑。他一定不会忘了她的,她红着脸笑得很开心。
千里路迢迢,少年已经走了个把月了,终于见到了那座天下第一雄城的城头了。少年走入城内,四处张望,这里的豪华是他一生所见的极致。他就如一尾一直在池塘里“扑腾”的小鱼,骤然间游入了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他只有一个念头,留下来,想方设法,一定要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店伙计模样的人凑了上来:“公子,打尖吗?”少年想了想,便跟着那名店伙计走入了一间酒楼。少年掂量了一些自己的钱袋子,无奈只点了一盘素菜。这让那店小二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可能是春闱的缘故,酒楼里不一会就人满为患。而少年的桌对面,多了个拼桌的老者。老人身着麻衣,那黑白相间的头发,直接散披在身后,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贫困的百姓。老人要了壶黄酒和一小碟下酒菜,这让店伙计对这桌越来越不待见了。
老人喝着温过的黄酒,初春的风依然带着丝丝的凉意,看着眼前那个小口、小口吃素菜的年轻人,他不禁有些失神。老人放下酒杯,笑道:“年轻人,喝酒吗?”少年一愣,老人的问题有点突兀。他想了想,摇头道:“不了,还没喝过酒。”
老人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稍停又问:“看你的样子,是赴京赶考来的吧?”少年点了点头,老人像是有些满意开口道:“为何读书啊?”
少年好似全然不避讳交浅言深的道理:“缺啥想啥呗。”
“何解啊?”
“我爹娘走得早,在街坊邻居那又不讨喜,一个人过日子,总想事事做得对一些,不想让别人骂完我,再骂我爹娘。人们说,道理都在书上,就想着读书了。”
“挺实在。”老人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少年起身告辞离去,老人又要了壶黄酒。
走出酒楼外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少年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看来那些银子,没白花。正当少年有些得意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他不禁有些想吐血,看来那些银子都拿去“打水漂”了。在进京前的一间客栈里,少年见到了一个号称“万事通”的江湖人。少年用自己将近一半的积蓄,其实只问到了一个消息:这次春闱的主考官,喜欢身着布衣,来这家酒楼喝酒。至于这具体是哪桌,他本来还打算观察几天的,可没想到会有那么凑巧。
老人那和煦的笑脸,瞬间拉了下来,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又一个读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蠢货。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这么这个天下最蠢的读书人,会有这么多。道理都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不过那小子还算是要点脸,没跟前几个一样留下自己的姓名,以后如果给老夫见到了,哼!
老人靠在椅子上,慢慢地闭上了那双越来越浑浊的双眼。不由得回想起当年自己赴京赶考前,夫子最后对他说过的话:“读书啊,就是让我们对这个世界,依然充满希望。”老人睁开恢复几分清明的眼眸,喃喃地道:“是啊。”老人双袖中似乎有春风萦绕,与老人手里温酒的暖意,交织在一起,酒香摇荡,又是一年春来到。
那年冬,老人双袖中再也没有春风萦绕,躺在床上只有寒风拂面,他最后一次闭上眼。春去秋来,那个“读书人”最后还是考中了。小镇路口有个少女日复一日地望着远方,但终究还是坐上了另一台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