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生活在一个散落着低矮老屋和草木茂盛的粤北小山村。与村里许多努力读书的孩子不同,他无心学习,成绩平庸,调皮捣蛋都在行。然而浑浑噩噩度日的他,却对冬至的到来,有种期盼,无他,就是能够吃到家里自制的、甜度适中的汤圆,那里面蕴含着家的味道。
当李虎含着小汤圆,享受着由甘到甜的过程,柔糯适当的面皮中总会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这是家乡特有的、不知名的野草捣成汁并融入面皮而成的,即便随后流淌出来的豆沙馅也不会冲散其味道,也不会觉得过分甜腻。
有一年冬至前夕,他母亲见到他浑身是泥地回来了,恨铁不成钢,便开始念叨道:“你看隔壁家的孩子,他都考上好大学了,再看看你,真没出息!”
换做平时,李虎表面上都是嬉皮笑脸,至多嘀咕句“有啥了不起”之类的话,但日常积压下来的委屈,在此刻化为怒火,大吼道:“我会做给你看的!”
李虎径直跑向房间,过了夜,余怒未消,即便是家里人叫他吃汤圆,也不大吭声。后来他将自己随身的衣物,快速、胡乱地塞进行李箱,留下带有“我有成就就回来,不要找我”的一张字条,放在房内。
他坐上通往山外的破旧大巴上,想象着大城市繁华的样子,憧憬着依靠自己的努力,能够在那里立足,最后暗暗发誓,自己定要闯出名堂来。
但在来到大城市后,李虎必须同时做着几份临时兼职,谋取生存,然而每份工作,过了段时间便没了,直到在一家餐馆工作,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春去秋来,冬至又到了。餐馆对面的街上很是热闹,但愁绪如同城市上方的乌云,将李虎隔绝开来。他凝视带着速冻汤圆、从店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便回忆起渺远的家,特别是想到离家时的那个冬至,眼眶逐渐泛红。思念让他有了立刻打电话的冲动,可是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座城市,没能闯出名堂,断定母亲无法原谅自己。如此反复乱想,过了半天,他迟迟没有拨通电话。
过了半晌,有个头发几近苍白、面容憔悴的老妇人,突然来到餐馆前,站在寒风中凝望着李虎。
待李虎认出来人,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妈……”
“她怎么这么苍老了?”他回想起离家前的母亲,是头发乌黑的样子,暗暗惊叹,随后他把思绪拉回现实,连忙把母亲带进店里。
母亲手提的小包中,有一盒非常普通的家乡特产——汤圆。她犹豫再三,好像觉得有些寒碜,不敢在顾客们的面前,直接了当地拿出来。当李虎终于从母亲手中接过汤圆,碰触到那双手——因操劳而变得如砂纸般坚硬粗糙时,让他几近落泪;但他为了不让母亲难过,还是紧闭着眼,以免流出。
“你其实打电话问候就好,不用跑几百公里的路过来的。”
“嘿,打电话费钱,虽说第一次跑出村子,来到这大城市,但好歹你弟给我写了地址,看看你也好。”
“你来不用带汤圆的。”“我知道外面有卖,但是没有家里的味道。”母亲边说边张罗,打算自己亲自煮,但他说母亲难得来一趟,坚决要由自己煮,母亲只好微笑着同意了。
母亲守在锅旁唠叨:“其实在你走后,我就一直想着那天,就不该那样数落你的……你过年的时候,回去可以吗?”“但是我,我现在,还没出息……”李虎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母亲懂得他的意思,便打断他的话,“我们在家里,都担心你,还没办法习惯这里生活,看到你眼下这样,放心一些了。”李虎闻言震惊,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好,希望我能回家,吃到你做的汤圆。”
“好了,汤圆熟了,快来吃吧。”随着母亲的话语,两份热腾腾的汤圆,摆放在桌面。他和母亲吃着汤圆,一股名叫“团圆”的甜蜜,流向了内心,熟悉而独特的青草味将他的思绪带回了故乡。“吃汤圆大一岁,想想该为家里担负起责任了……”他边吃着汤圆,边这样想着。
李虎母亲边吃边环视着店内,发现此刻顾客很少,只有两位年轻人在吃着面食。出于和村里人一样乐于分享的天性,她将锅里的汤圆匀一碗出来,并把汤圆端到他们面前。
母亲微笑着说:“两位小伙子,这是冬至汤圆,可以免费品尝。”两位年轻人看着碗里的青草汤圆,觉得有些新奇,便尝了起来。
当汤圆入口后,其中一位年轻人立马竖起了大拇指,便说:“口味清淡,甜而不腻,我想问下这汤圆哪里有卖?”“我也想问,想带一些回去给我父母。”他的同伴品尝后,赞同地点着头。“这是我在老家做的汤圆,这次我带得少。如果你们去到我老家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些。”
在不远处的李虎,听到了母亲他们的谈话,灵光乍现:“家里的汤圆,既然有人喜欢,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
不久李虎母亲回了家。临上大巴前,他母亲依旧不大放心,反复叮嘱李虎注意好身体,叫他不要忘了回家吃汤圆。
来年,李虎辞去了工作,回到了故乡陪伴父母,并努力学习创业。
若干年后,他凭借着互联网,将家乡特制的“青草味”汤圆,卖出了封闭的村庄。在这段时间里,从一开始的家庭小作坊,到雇佣乡亲们进行帮忙,再到后来发展起来的“农家乐”,李虎的故乡正悄然发生着变化,村民们开始富裕起来,原本的低矮老屋,逐渐被一栋栋崭新的小洋房所取代。
此刻,李虎站在装修一新的“农家乐”小院中,看着来自远方的游客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自家的美味汤圆,回想往昔,他不禁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