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与学

她摸了摸阳光，暖的。

内校园里的一间间教室，渐渐沉默下来。放学后的外校园，依旧还有说笑声。即使在内校园的厕所转角处，还是可以清晰听到的。毕竟学校不大，除了教学楼之外也就只剩下两块面积很小的地，一块在教学楼前，另一块则离教学楼远一些，但紧挨着前一块地北方的阶梯。阶梯上正好有一扇伸缩门，很好地将这两块地隔开来。而校园的西面有一个隔壁邻居。这个邻居正好是一所土地面积很大的学校。两所学校的学生总喜欢相互攀比。为了不让隔壁学校嘲笑这两块地的面积，因此校园里的学生便将这两块地叫得高大上一些：距离教学楼近的叫内校园，距离远些的就叫外校园。

她在内校园的女厕所里待了很久了，偶尔也会偷偷跑到厕所门外的转角处望风一下，看看有没有那群人的身影。她将头从墙角处悄悄探出，然后瞟向那个伸缩门，只瞄到外校园里的两棵孤零零站着的无名小树后，又一下把头缩了回去，最后再溜回厕所。她对自己小声说：“很好，再晚一点就可以回家了”。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腿是酸的，有一点痛。但没关系，她心想，这点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们找不到这里就好了。不过，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又有点异想天开。毕竟校园很小，容易找人。想到被发现的可能之后，迎来的是阵阵心惊胆跳。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深想被找到时可能发生的种种场景。她没有那份能力与自信去承担其中的种种苦果。这时候的她，唯一能做的只能靠着他们找不到这里的这个希望去支撑着自己熬过这一天。

每隔一段时间，她的心里告诫着自己要再等等。当她觉得那群人不会进入内校园找人之后，便悄悄移到转角处。这时的她依旧不敢到有校门出口的外校园，因为她无法保证是否有人在那守株待兔。但她还是松了口气，便从书包里拿出几张没用的草稿纸，放在洒有阳光的地上，再坐上去休息。她也是这么干的。沐浴在这黄昏时的阳光下，她静静地享受着，这让她想起之前的那些早晨，那时的阳光似乎比这更加温暖舒服。

清风拂过，内校园里十几棵的莲雾树叶在“沙沙”作响。突然，“啪！”的一声，她转过头看到了那熟悉的场景——有一颗莲雾被砸烂在地上。她一下就被拉入了回忆之中。

她还记得那些早晨，橘黄色的太阳悄悄从东边冒出来，有的时候，还是满面通红的。金色的阳光洒满校园，透过莲雾树撑起的像伞那般的树冠，留在地上的只有斑斑点点。每到早读下课，内外校园才真正从睡梦中苏醒过来。而这一时刻，也是她一天中最为欢喜的时候。因为她可以拉着同伴的手，踩着阳光小斑点，漫步在由卵石铺成的小道；也可以和同伴紧挨在凉凉的石凳上，谈天说地，手舞足蹈。她喜欢发呆，也因此常常会对着半空中的莲雾叶放空自己，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所有烦恼都飞走了。

“啪！”

“那是什么声音？”她问道。

“一种果子掉落的声音吧。”她的同伴回答道。

她们走了过去，看到的是淡红色的果子被砸在地上，脆脆的外层被砸出一个破洞，里面露出白色像海绵一样的果肉，似乎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这就是莲雾，可以吃的，味道清甜清甜的。”她的同伴说，“趁现在成熟，放学后我们就从树上摘来吃吧！”

她点了点头，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渴了。

等到放学人都快走光的时候，她羡慕地看着她的同伴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干，一手抓几个，还回过头对她笑着说，“接着！”便扔了好几个莲雾下来。她盯着同伴扔来的方向，双手捧接，那些莲雾就像带着一顶派对帽的调皮小孩，一个个摔进了她的怀里。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同伴。看着她传来的偶像目光，她的同伴笑着对她说：“先把怀里的放在石椅上。”她的同伴说完，就把比她高一米左右的枝干往下按，说道：“你现在试试能不能摘得到？”她踮起脚尖，就能摘下果子。这一刻，不会爬树的她享受到摘果实的乐趣。握着手里的莲雾，她觉得自己心里就已经是甜的。等到她同伴从树上下来，她们便坐在椅子上，用衣服擦了擦果子。她咬了一口，果然甜！她心想道，清风凉凉，阳光正好，果甜，人乐，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好了。

“同学，快回家吧。”外校园的保安准备赶人了。她回过神来，站起后将纸收进了书包里，绕着那一排排的莲雾树，快步地走出伸缩门，然后向外张望，发现真的没有看到那群人后，感到幸庆，便一身轻松地跑回了家。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人记住。也确实，因为第二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了几天，她却终于明白：自己终究会被人记住的，并且还是以一种超级狼狈的姿态。

老师还未来，作为课代表的她每到这个时候，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可以再拖一拖。因为这是她的时间，也是其他人的时间。清晨的校园，窗外总有鸟儿在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她犹豫着，看着墙上有些着急要走到八点的钟，这一刻，有点巴不得它坏掉了。又转过头瞥了旁边的空座位，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同桌，那个为她摘莲雾的同伴。她忍不住又发呆起来，记忆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被同伴抛弃的自己。

“我们班的这次表演，总共有12个人参加。”老师在讲台说道。

“你也要去吗？”她对这同桌小小声问。

“是啊。”同桌点点头说道。

比赛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看着被打扮得像一个小花仙的同桌，她第一次发现她的同桌原来是这般好看。“你看她，打扮得好漂亮哦。”一个班里的男生对着他的同伴说道。他的同伴笑嘻嘻地点头，却在比赛结束后扯了一下她同桌的小辫子。

她和她的同桌都认为那个男生是在打闹，因此没有在意这次的小插曲。“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是前段时间跟隔壁学校的学生打起架来的那个男生。你最好不要惹他，老师都管不了他。”班里其他人对着那个男生偷偷在背后议论着。

期末的来临给了很多学生压力，却依旧无法让恶意的事停下来。有的时候，甚至她还未反应过来，她美好的日子从此就被打破。她的同桌总被欺负。每到第二天的早晨，她总会看到旁边桌面上被各种颜色的笔乱涂乱画，抽屉里甚至还有些垃圾。她的同桌想要向老师告状，却被警告。她也想背着所有人偷偷告状，看着因想要告状的同桌被变本加厉地欺负后，她因害怕退宿了。“如果你告诉老师，小心放学后找社会上的人来打你。”那个带头的男生笑着对她说。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她在放学后看到过那个男生与社会上的混混青年在一起。她感到一股无力和无助感，心仿佛跌进了深潭。

或许她的同桌对她感到失望了，就从那以后再也没理过她。而她，怀着愧疚，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注视着。后来，她听到的是消息是她的同桌请假了。

“铃铃铃……”早读时间到了。她的思绪回来。她深呼吸，鼓起一股气，想到同桌，拿起语文课本，她知道，有些事是需要面对的。她走上了讲台,大声说道：“请拿出课本，翻开……”

“滚下去，那谁！”那几个男生大声喊道，还哄笑着。甚至有人拿起扫把，将扫把头对着她，似乎想要打她下来。她有些害怕，甚至想要逃跑，但脚仿佛有根一样将自己牢牢固定。当扫把快要扫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她的心似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害怕。最后，或许只是为了看她的出丑而已，那害怕的样子也取悦到了他们，那些男生哄笑着，就把扫把放下了。不久，老师来了。教室里因老师的到来后，传来了郎朗书声，似乎之前的欺凌现象从未发生过那般。掩埋在校园里的恶意却依旧在老师不知道的地方肆意散发着。

放学后，她鼓足勇气，为了同桌，也为了自己，坚定不移地走进了校长办公室……第二天，学校对那些男生进行了处分，霸凌从那以后没有再发生过了。而她的同伴却因为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再也没有回到过学校。后来，她与同桌的交集只有平行线了。

几年后，得知学校要新建教学楼，需要将莲雾树砍掉，她便急忙回到了校园。走进内校园，看到的是东倒西歪的莲雾树和好几个带着小孩的家长。她慢慢走到一棵莲雾树旁，看着满树莲雾，一个个就像听话的小孩那样任人可摘。她蹲了下来，轻轻地摘了一颗莲雾，哭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