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官道上,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个个伸长脖子向着里面那对峙的两人望去。那被众人围着的两人:一个身着白衣,衣角在风中不断的舞动,竟然有着一股谪仙人的姿态;另一个穿着黑袍,脸上狂傲之气一览无遗,与那白衣人一对比,就如一名江湖大魔头一般。
几个路过的商贩,也不由停下急匆匆的步伐,观望了一下,不仅嘀咕起来,这是哪两个江湖高手在这比武啊?
这时,一个少年郎蹲在一块巨石后,满脸兴奋地望着场内。没想到刚出门游历,便能见到两个江湖前辈的激烈比武。年轻游侠儿握紧了挎在腰间的木剑,眼中充满希冀,宛如那个比武的人是自己一般。
可是过了许久,场内的两人还是没有打起来。游侠儿开始有了一些不耐烦,正当他要嚷一嗓子的时候,官道的尽头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而下一刻,场内的二人分别拔出刀剑,与对方扭打到一块。
眼见他们终于开始比武了,游侠儿直接跳了起来,叫好声比围观的任意一个人都要高。围观人群中有个中年汉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看了那个游侠儿一眼。
那辆马车,缓缓地停在路边,一个少年掀起窗帘看着那扭打的两人,咧嘴笑了起来:“技术活,该赏!”下一刻,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被扔出了车。然后,马车继续行驶,扭打的两人也分开了。刚刚还如生死之敌的两人,竟然勾肩搭背地笑了起来,而人群也是一拥而入,将两个人举了起来。
年轻游侠儿困惑地看着场内所发生的一切,就在这个时候,中年人给他扔了一个东西。游侠儿接住后定睛一看,是一块米粒大的银子。游侠儿那只紧握木剑的手,悄然地松开了,过了一会,他再次握紧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跟这些人不同,他要成为的是这世间最有名的剑客。
……
天下真的不太平了,西北听闻已然是决战在即,而那最南边如今又新起硝烟了。小镇很小,不过小有小的好处,镇上如今依旧平静如常。最近小镇上人们得知,那缺了只手的年轻酒楼掌柜,新请了一位说书先生,一时间,酒楼上下人满为患。
只听那位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说过了那武评四大宗师和十大高手,我再给你们说道说道一个号称不胜游侠儿。话说那位江湖游侠儿,一人刚来到京城,就与当时两位登榜武评的剑道大宗师同台比武。你说奇怪不奇怪,一连两场都是平手。可是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谁听闻过那个游侠儿的名号。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没过多久,那位风光无限的年轻游侠儿,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再见过他……”
“小二,上酒。”有人喊了一声,看来是酒坛见底了。不过酒楼里并没有请店小二,以往都是掌柜的亲自上酒的,不过今天人太多了,上酒的换成了一个年轻妇人。她实在是不放心他男人的身体,人这么多,他还缺了只腿,怎么忙的过来?那只能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的掌柜,刚想出来帮忙,就被妇人瞪了一眼,悻悻然又缩回柜台后,继续记账了。
“你们可知那游侠儿的师父是谁?”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是那大名鼎鼎的东海剑圣。那东海剑圣与西北藩王府一向是生死大敌。当年还是世子的西北藩王,正好在这个时候入京。据我推测,那游侠儿应该是奉了他师父的命令去刺杀那位藩王了,不过没有成功,死了。你想一个世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高手相伴,所以……”
……
“骗你,我是小狗,我真的是藩王世子。”游侠儿身旁多了一个相貌无比英俊的青年,一个缺门牙的老人。他们几个人身后,跟着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是那个俊美青年的。
“来叫两声。”游侠儿满脸不信。这两人,是他半月前在村中讨水时,遇到的新朋友——自己怎么也讨不到水,这个小白脸一下子就要到了,而且还有一些吃食。这让游侠儿不由地呲牙咧嘴起来,自己相貌也不差啊,白瞎那群姑娘了。旁边的老人只是一个劲地傻笑,那缺失的门牙,很是显眼。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木剑。“你这么想当剑客啊?”之前,年轻人想向游侠儿借木剑看上一眼,可游侠儿死活不给,抱在怀里,就像抱着自己的小媳妇一样。
年轻人不肯叫,也很执着。“嗯。”游侠儿点了点头,握紧木剑,一改原本的嬉皮笑脸。
夜晚,三人找到一个村子的马厩,待在其中休息。
躺在干草堆上,游侠儿哼着小曲:“莫说我穷得叮当响,大袖揽清风。莫讥我困时无处眠,天地做棉被。莫笑我渴时无美酒,江湖为酒坛。”
“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只会馒头白又大……”俊美青年讥笑道,他的话还没落音,便被游侠儿踹了一脚:“滚你的蛋!”
三人一马,从南往北游历,没多久,俊美青年就在游侠儿身上,学到了很多市井粗话。只不过,游侠儿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家伙会是什么藩王世子。因为这家伙有时候比自己还要没脸没皮的,偷鸡摸狗比自己还熟练,更别说调戏小姑娘,可谓是得心应手,怎么可能是那高高在上的藩王世子呢?
这天清晨,游侠儿说要去东海看看,看看能不能悟出绝世剑法。俊美青年满脸不屑:“绝世剑法?你是去练绝世贱法吧。还是跟我去西北吧,到时候我去家中的武库,给你挑两本秘籍不就成了!”
“吹吧你,真把自己当藩王世子了?”游侠儿一撇嘴。他抬起木剑,不过脸上罕见的正经起来:“剑道是要靠自己悟的,秘籍也都是别人的剑道,终究不是自己的。我跟我哥和嫂子保证过,要成为世间最厉害的剑客。”
缺门牙的老人,多看了几眼游侠儿,眼中有些许鼓励。俊美青年满脸失落,不过还是一抱拳:“那……江湖再见。”
游侠儿在东边的走马道上,挥了挥手:“又不是见不到了,江湖有缘再见。放心,我认你这个兄弟的,下次见面,我一定可以单手撂倒你这个小白脸的。”
俊美青年也挥了挥手。就在这时,游侠儿回过头来放肆笑道:“你昨天给那个黄脸村妇拉到屋内,不会真的干了些什么吧,怎么这么没精神?”
俊美青年扯了扯嘴角,他当下和裆下,现在都有点忧郁。
……
南疆的战火已经快烧到中原了,来酒楼吃饭的也越来越少了。说书先生在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实在是客人太少了,他说的也没兴致了。酒楼掌柜的已然是一副笑脸,这让街坊邻居很是奇怪。不过对他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这一天,有两个魁梧男子,裹挟着寒风踏入酒楼,一人腰配双刀,另一人背负长剑,一看就是远游江湖之人。
“小二,上酒。”二人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放下了刀剑,其中一人高声说道。掌柜的满脸笑意,一瘸一拐地,给二人拎出一坛陈年老酿。二人刚喝一口,立马就赞不绝口。
回到柜台后,掌柜又开始打着算盘记账。
“听说了吗?西北打赢了。”
“无所谓,反正都是狗咬狗。”
“别这么说,怎么说,他们也是为了中原守卫国门。”
“没人逼着他们。”
“你这就真的是没良心啊。”
背负长剑的男子默然。
“我知道当年老藩王马踏江湖,很多宗门包括你们东海剑宗,都是毁在老藩王的手里,可是新藩王他们,为了守住国门,硬是拼光了30万人啊。为的是什么?不是我们这些中原百姓吗?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投靠对方,然后来入侵我们。你现在去西北看看,那儿家家户户都是缟素。他们父子再有什么旧债,也应该还完了吧?”
背负长剑的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实,是他不能否认的。
“听说陛下,想给那位西北藩王,升任一字并肩王,可是那位藩王,直接带着家眷离开了王府,说是不当藩王了,只以武道大宗师的名义,行走江湖去了。”
“什么?!”背负长剑的男子满脸错愕。
“你猜猜,那个藩王为什么这样做?”腰佩双刀的男子,仰头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他说,他要替一个游侠儿,走完这江湖。”
正在打着算盘记账的掌柜,指尖漠然一僵,身体默然轻轻地颤抖起来。
深夜,年轻妇人快步来到酒楼,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男人还没回家。当她来到酒楼门口,就看到那个少了一手一脚的男人,坐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喝着酒,脸上布满了泪痕。
“怎么喝这么多?”妇人担心地走上前,扶起满脸红光的男人。
游侠儿看着面前的妇人,醉醺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笑的很难看,就像一个哭泣的孩子,面前突然有了一枝糖葫芦般。他抬起手中盛有酒的碗,递向空中。
江湖里,有他。江湖外,有她。老天爷并不亏欠他什么。这江湖有你就够了,小年……
妇人知道她的男人,很开心,不比当时自己答应他的求婚差。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回到镇上,好似变了个人。竟然一心一意在酒楼里当起了小二,有天他跟自己说,他喜欢她,她同意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对眼。父亲也很喜欢他,连酒楼都传给了他们夫妇俩。
而一处山林中,一个俊美的青年正在削着一把木剑。当年那个游侠儿站在他面前,没怎么变,只不过少了一手一脚。他问他怎么了,他还是吊儿郎当的笑着说:“我师父让我杀你,他传我剑道,我得还。所以我就拿手足换手足了,不算亏。”说罢,游侠儿将他最宝贵的木剑折了,不练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