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经意的时候,一转眼便会有一抹石影在脑海中闪现。我疑惑着,追忆着。什么地方我曾看见过一抹青黑泛紫的石影呢?是博古架上的老坑石么?是车房里散落的端砚碎石么?但,都不像。最后,我想到端溪砚山,想到了曾在端溪水上偶拾的端溪涧石。
就这样,我陷入了回忆的激流,仿佛我又踏上了端溪紫云谷风景区的台阶,走过蜿蜒崎岖的砚山小径。我仰望端山,四面竹树环合,森然苍蔚。云山迷蒙处,隐约可见苍紫细碎的坑子岩砚石倾流而下。淙淙的端溪水,顺着山势的起伏不分昼夜地流淌,经流水的长期搬运,沿溪风化的砚山石错落地沉积在端溪的涧底,因端砚享誉盛名,其制作所用的端砚石也引来无数游客、端砚爱好者的探寻捡拾。
我徜徉在端溪的溪涧,细赏水中形态各异、色泽万千的涧底石,如鹅卵如山峰如鲫鱼,青紫泛红黄中带绿。涉水而上,涧底石的粗糙冰凉不禁令人皱眉,忽踏一片润滑处,石感的细腻却宛如一点燃烧的星火,顺着神经传导直达大脑,又在心上一掠而过,如此朦胧如此深刻。
拾起脚下如巴掌般大小的石头,其形似蟠桃,质如敷粉,浑身青黑泛紫,石身点缀着如繁星般温莹的白晶斑。令人惊奇的是,此石石身双面平滑,可为摆设可作纸镇更能充当砚台。回到家中我试以研墨,墨条磨转间,墨与水在石身交融,慢慢地晕开墨色,由浅渐浓,墨韵在此研磨的墨香中升腾。我执笔点墨挥毫间,笔下的字里行间仿佛同样闪烁着一抹青黑泛紫的石影,仿佛绽放着大巧若拙的自然砚石的艺术生命。我惊喜惊叹,此石非天砚,何当属焉?果真如苏东坡所言:“先君曰是天砚也有砚之德而不足于形耳。”故此后原石砚台,称之为天砚。不须人工雕琢,天然之砚也!
自宋代苏东坡之后,他所发现的天砚,于后世砚书中皆鲜有记载,世人多赞颂名家名砚,多赏识于砚的雕工石品形制,而我独爱天砚的大璞不雕,于平凡之中孕育大雅。我的回忆停止了,我迫不及待取出匣子里珍藏的天砚,托在手上,冰凉的石身下蕴含的是一颗温热的自然之心。我久久凝视,眼中石身上遍布的细银星,又分明化作夜空中璀璨的银河,融进了一痕火捺象征的深邃悠远的宇宙,顷刻间定格成为永恒。从此,天砚一直置于我的案头,也成了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存在。它的影子不断在我的世界穿梭,在萦绕,倏地成轻烟,成细雾,又倏地幻化成莲,仿佛无言静道“一花一世界”的禅理。蓦然回首,我与天砚的相遇相知不正是缘分所驱么?我在参读天砚的过程里,理解了它背后的大道至简,大璞不雕的天然高洁,也在天砚的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自己。
一切皆缘!那方朴素庄重的天砚静置案头,夕阳的余晖返照案上,它熠耀着,我凝视着,石影泛开,是偶然的相遇,是蓦然的回首,是彼此相伴一生的永恒。